中經記者 楊井鑫 北京報道

被曝年化利率高達1460%，一款名為“蕓豆花”的借款平臺火出了圈，而一批銀行也因提供資金被市場質疑。

國家金融監督管理總局（以下簡稱“金融監管總局”）今年4月剛剛公布了《加強商業銀行互聯網助貸業務管理 提升金融服務質效的通知》。按照監管要求，銀行對于合作平臺運營機構要實行名單制管理，不得與名單外的機構開展互聯網助貸業務合作。同時，銀行應在合作協議中明確平臺服務費用標準，明確綜合融資成本區間，確保借款人單筆貸款支付綜合融資成本符合《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進一步加強金融審判工作的若干意見》，也就是年化利率不高于24%紅線。

顯而易見，在這個風口浪尖之際，銀行與高息借款平臺合作是與監管新規初衷背道而馳的。對此，《中國經營報》記者向前述涉事銀行一一進行了求證。然而，比較蹊蹺的是，多家銀行否認了與“蕓豆花”借款平臺的合作，聲稱該平臺并不在現有銀行合作平臺名單內。

被指高息嗜血平臺

“此前在蕓豆分（后升級更名‘蕓豆花’）App平臺借款了5000多元，僅僅10天的時間，平臺顯示還款金額就超過了7200多元。”江蘇的張斌（化名）表示，這樣高的利率他背不動，也不符合現行法規。

張斌告訴記者，由于從事工作的不穩定，他的薪酬時常會碰到拖欠的情況。但是，房租、吃喝等日常消費屬于每月必須的開支。為了緩解手頭緊張的情況，他萌生了通過貸款周轉的想法。“一個偶然的機會發現了蕓豆分App，這款借款平臺以低門檻、快速放款為噱頭，本以為工資到賬后就能償還貸款，但是沒有想到最后是這個結果。”

他表示，對于平臺借款的各類費用問題并不認可，也已經向一些線上平臺發起了投訴，目前事情還在處理過程中。

張斌的遭遇其實并非個例。江蘇省廣電總臺的《零距離》欄目近期對安徽李先生在蕓豆分的貸款經歷專門做了一期報道，其平臺高達1460%的貸款利率在網上引起了廣泛的關注，也讓蕓豆花平臺迅速火出了圈。

據上述欄目報道，李先生在蕓豆分平臺申請了3000元錢短期借款，10天期限到期后需要還款4200元。由于李先生還款失敗，此后每天利息增加約1500元，一個月時間需要還款的金額就飆到了30000元。

債務壓力之下，李先生曾與平臺協商溝通，但是遭到了客服的拒絕，并且稱要將李先生的個人信息及欠款情況曝光給其通訊錄中的每一個人。無奈之下，李先生最終向媒體進行了求助。

實際上，記者在黑貓投訴平臺上發現，當前市場上存在大量針對蕓豆花平臺的投訴，理由大多為“強制放款”“高息”“暴力催收”等。其中，不少投訴人都與張斌、李先生有著相同的經歷。

記者下載了蕓豆花App發現，在用戶提示中標明了“蕓豆借款”升級為“蕓豆花”。而無論是蕓豆花、蕓豆分還是蕓豆借款都只是一個稱謂，其運營主體公司均為上海醉夢者互聯網技術有限公司。

記者在蕓豆花App平臺的注冊協議中看到平臺提示稱：“本平臺服務是本平臺向用戶提供的網絡借貸的技術服務，不直接向用戶提供發放貸款、融資等業務。本平臺鄭重聲明，用戶從本平臺申請的借款，均由具備放貸業務資質的第三方機構提供。”

此外，在進入該App之后，注冊客戶信息需要向平臺上傳身份證證件，并簽署《借款合同》《委托扣款授權書》《授權委托協議》《征信授權書》《數據安全及隱私保護政策》等一系列授權協議。這也意味著，蕓豆花借款平臺是一個“助貸”身份，并不直接向客戶提供資金服務。然而，按照監管要求，即使是作為貸款的金融中介平臺，平臺所屬的上海醉夢者互聯網技術有限公司也需要取得一定金融許可，并辦理《網絡借貸信息中介機構備案登記證明》。但是，記者在該公司信息系統中并未查到相關資質。

針對平臺的借款情況，記者撥打了蕓豆花App客服電話。該平臺客服對記者表示，該平臺不同產品的利率是不一樣的。客戶能夠直接在平臺申請貸款，平臺會根據需求為客戶匹配不同的第三方機構。

蹊蹺的資方

金融監管總局不久前發布的《加強商業銀行互聯網助貸業務管理 提升金融服務質效的通知》，釋放出明確信號，要求銀行對于互聯網貸款平臺進行約束，單筆融資成本不能超過24%。

金融監管總局相關負責人談及新規出臺的目的時提到，該規定出臺主要針對部分商業銀行借助外部互聯網平臺發放貸款暴露出管理不到位、權責收益不匹配、定價機制不合理、業務發展不審慎、金融消費者權益保護不完善等問題。

而在前述案例中，蕓豆花平臺向客戶收取如此高的利率，這也將蕓豆花背后所謂的資金方置于了尷尬境地。

一位市場人士認為，金融消費者雖然是通過互聯網平臺進行的貸款，平臺對消費者侵害行為負有主要責任，但是銀行作為資金方對平臺缺少約束，并不能完全撇清責任關系。“銀行通過互聯網貸款賺錢無可厚非，但是業務合規性是底線。監管規定明確了單筆業務融資成本上限，銀行金融機構需要將之作為合作門檻條件，對于不合規的平臺進行清退。”

該人士表示，傳統互聯網貸款采用的典型套路是“雙融擔”模式，表面上以24%以內的年利率給到客戶貸款，但是仔細查看賬單會發現，除了利息之外，平臺還會收取服務費、擔保費等費用。“年化利率超過50%都不少見。”

據了解，由于蕓豆花平臺并不直接提供資金，其背后的資方在此次事件中也被卷入旋渦。在黑貓投訴平臺上，很多金融消費者曬出了在蕓豆花平臺上的貸款資金方，并將銀行作為重點投訴對象，涉及很多地方銀行，其中具名的銀行有六家。

那么，涉事銀行均與蕓豆花平臺有合作嗎？雙方又是如何合作的？利益如何分配？針對這些問題，記者向投訴中具名的六家銀行一一進行了求證。

截至發稿時，四家銀行給予了記者明確答復，而江西裕民銀行和重慶富民銀行兩家尚無回應。值得注意的是，從銀行回應看，銀行對于市場的指責也感覺“冤枉”。這四家銀行在進行合作平臺名單排查后，最終的結果均是“銀行與蕓豆花沒有合作”。

一家地方銀行相關負責人對記者表示：“蕓豆花及上海醉夢者互聯網技術有限公司與該銀行從來沒有過合作，也不在合作名單內。”

而另一家銀行也回復稱：“我們在互聯網貸款合作平臺上的合作機構名單只有20多家，仔細梳理了沒有這個平臺。”

為何客戶能夠從蕓豆花平臺拿到銀行貸款，而銀行卻與蕓豆花平臺沒有合作？記者隨后在采訪中了解到，除了蕓豆花平臺之外，這種現象其實并不少見。在監管新規公布之后，貸款平臺的合作涉及一個關鍵問題：繞過銀行合作達成了業務對接。

那么，這些平臺是如何繞過名單與銀行合作的？

通過記者的調查，發現這個關鍵問題可能出自在平臺業務的外包或者分包上。

一家國有大型銀行科技部人士向記者分析稱，如果一個客戶在互聯網平臺貸款而資金來自銀行，就必須打通雙方的系統，進行信息共享。銀行需要通過合作方獲得相關的客戶信息進行授信，也會明確知道客戶來自哪個平臺。換句話說，雙方沒有合作是很難實現業務對接的。

“但是，如果互聯網平臺沒有與銀行合作，而平臺客戶卻拿到了銀行貸款，那么最有可能的是間接合作。即銀行與合作名單中的A平臺打通系統建立了合作，而這個A平臺與外部B、C甚至更多平臺存在外包或分包合作。”該人士認為，這就相當于銀行沒有授權合作，但是銀行的合作方給予了授權。

該科技部人士認為，銀行的合作授權是很謹慎的，但是銀行合作平臺的授權可能就沒有那么謹慎了。“從合規性來說，銀行會限制合作平臺的對外授權，這要看具體的情況。”

前述市場人士認為：“如果市場上的小平臺能夠繞過這個名單制獲得授權，那么名單制存在的意義也就小了。監管對銀行要求實行互聯網貸款名單制的目的就是切斷銀行與一些不規范平臺的合作，以實現行業規范。如果銀行的合作平臺背后又拖上好幾個平臺，這肯定會出現問題。”

一家民營銀行人士表示，目前銀行合作方的功能是導流。從銀行的角度看，流量來自合作方，但是合作方的流量會不會來自其他平臺？這個銀行也不好判斷。銀行對于業務的要求是明確要做到穿透，但是關鍵點還在于合作方的配合。“對于我們銀行而言，一旦排查到是合作方授權分包流量，也會將現有的合作方剔除合作名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