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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鏈接進直播間還能繼續領福利……
“私域直播”越來越多
華商報大風新聞記者暗訪
微樂播、微贊、諾云、小鵝通等多個私域直播平臺發現
無資質也能上架保健品
銷量、評論、人氣值花錢就能虛擬
這種打著“朋友圈賣貨”旗號的新型模式
看似貼近用戶 實則藏著貓膩
亟待規范與整治
加入微信群免費領雞蛋，再點擊鏈接進入直播間還能繼續領福利……如今，一種名為私域直播的新型賣貨方式越來越多地出現在網上。這類直播號稱“朋友圈賣貨”，據說優勢是精準觸達、閉環運營，還可以躲避公域平臺的抽成、傭金，但也存在虛假宣傳、規避監管等問題——據央視報道，其出售的大米、保健鞋墊等商品，有些是山寨貨。更重要的是，這種私域直播，用戶必須受邀請才能進入直播間觀看，而且直播結束以后沒有回看記錄，直播間到底賣過什么，如何宣傳的，事后都難以查證。
7月2日，國家市場監管總局和中消協聯合發布關于防范私域直播間老年人藥品保健品消費風險提示，提醒老年人當心私域直播賣“神藥”“神品”。
華商報大風新聞今年5月曾報道了一位江西老人在私域平臺購物，一個月花3.5萬元刷50單、換來一堆假圣旨的事件。此后，華商報大風新聞記者暗訪了微樂播、微贊、諾云、小鵝通等多個私域直播平臺，發現其中一些平臺問題多多——有平臺宣稱，私域直播話術不違法就行，只要交錢，直播間人數、評論、銷量等都能虛擬；甚至還有平臺支招，只要購買1.5萬元平臺服務費，就能放心“劇本演繹”。
嘗試帶貨——
小鵝通、諾云開直播帶貨須有相關資質
微贊、微樂播個人注冊后就可上架保健品
7月18日，記者嘗試開設私域直播間，分別注冊了微贊、微樂播、小鵝通、諾云四個平臺的“個人版”直播賬號，嘗試能否使用沒有營業執照的賬號進行直播帶貨。
諾云要求以“個體工商戶”的身份注冊，也需要提供營業執照。小鵝通掛商品鏈接時，根據食品酒水、成人用品、美妝飾品、文化玩樂等不同分類，需要上傳不同的行業資質。而在微贊和微樂播平臺，沒有過多要求，記者成功注冊了個人版直播間，并掛上了商品鏈接。
在微贊平臺，記者上傳身份證照片等信息進行“個人版”注冊，依然可選擇進行“電商直播”。開播前和開播過程中都可在商品列表添加產品信息，根據平臺提示，既可以選擇“微贊云選”的產品賣貨，也可以賣自己的貨品。
在登記商品類目時，記者選擇了“食品飲料”中的“保健產品”，平臺雖然提示要《食品經營許可證》、《國產保健食品批準證書》或《進口保健食品批準證書》等，但記者并未提供，也成功登記了該商品。商品名、賣點可隨意填寫，也上架成功。
例如，記者在直播間上架了商品賣點為“防癌抗癌永葆青春”的羊奶粉，售價設置為29.9元，還有90元的“祖傳秘方”保健軟糖。開播后，記者以觀眾身份掃碼進入直播間。購物車中可購買商品，提交訂單后便會自動轉入微信支付。而對于商品賣點中的夸張詞匯，平臺并無提示。
隨后，記者在微樂播平臺進行了個人版的注冊。注冊時，要通過支付寶平臺進行身份認證。在記者添加所要售賣的商品時，平臺只登記了商品的類型、名稱、圖片、售價、庫存等基本信息，甚至從頭到尾都沒有讓記者提供資質信息。記者隨即上架了99元的“防癌膠囊羊奶粉”和80元的“保健軟糖”。
暗訪平臺——
要求各不相同
多個平臺可數據模擬
微贊
如因違禁詞被封號，售后也能快速解決
購買11999元的高級版后，銷量可隨意設置
記者以售賣保健品、想做“大健康”事業商家的身份，多次對私域直播平臺進行暗訪，發現多個平臺可數據虛擬。
微贊平臺工作人員提供的產品介紹顯示，服務分為4個版本：標準版（6000元/年）、高級版（11999元/年）、旗艦版（19998元/年）和尊享版（50000元/年）。工作人員還說，“注冊直播分企業版和個人版，如果沒有營業執照，用個人身份證注冊個人版，也可以直播帶貨。”
直播初期人數少，怎么解決？工作人員透露：“之前后臺有網頁刷新程序，點擊一次算一個流量，也可直接設置人數，網頁會自動刷流量，想要多少人都行。這業務前幾天已下架，恢復時間待定。”
關于宣傳話術，工作人員說：“只要不夸張、不違法，一些功效或病癥可以直接提。像‘替代藥物’‘根治慢性病’等詞，沒人舉報就能說。如因違禁詞被提示或封號，售后技術人員也能快速解決。”直播中，劇情演繹只要不涉及封建迷信或宣稱返現都可以。
私域直播平臺是否有“7天無理由退貨”？工作人員說，客戶想退款，需要商家手動同意才行，“不同意退不了，客戶端無法自行退，商家也可提前標注不退款。但客戶投訴，騰訊找過來了，就得退。”
記者詢問直播時產品的實時銷量能否編輯？工作人員透露了“火爆帶貨”的關鍵秘訣：直播開始后，后臺可隨意設置產品的“初始熱賣”，而后可再設置“熱賣倍數”，“但這個功能只有在購買11999元的高級版之后才能使用。”原來，直播間觀看量雖然無法隨意編造，但并不影響直播帶貨的“熱度”。
根據工作人員提供的操作流程圖片，推薦商品時，將顯示熱賣標識，取消推薦后會重新計算，最多顯示“?50000”，熱賣=初始熱賣+實際增加熱度?倍數。如，用戶自行設置的初始熱賣值為100，實際增加熱賣為10，設置熱賣倍數值為5，那么直播間觀眾看到的熱賣值是150，該數值由“100+10?5”得來，真正銷量只有10。
工作人員說，熱賣倍數沒有限制，想設置多少都可以。
在工作人員提供的服務介紹中，還有“馬甲”直播功能介紹，通過該功能，想要什么評論都可后臺自行輸入，“支持馬甲虛擬進場，可以設置頭像和名稱，進行發言、送禮、分享、下單等活動，以此幫助主播活躍直播間的氛圍。”而這項服務也需要購買11999元的高級版。
小鵝通：直播帶貨12800元起步 不能夸大功效
小鵝通平臺提供基礎版（6800元/年）、專業版（12800元/年）和旗艦版（25800元/年）。工作人員說，在該平臺開通私域直播間，無營業執照只能注冊個人版進行課程或會議直播，帶貨則必須提供執照注冊企業版。直播帶貨是12800起步，“購買6800元服務可以售賣虛擬課程，做不了實體商品。”
關于引流，工作人員說，私域直播需依托自有客戶群，再通過“邀請有禮”“紅包雨”等玩法吸引更多觀眾。如果對直播人氣擔憂，“可關閉顯示實時在線人數，平臺統計的是進入直播的總人氣值，這樣熱度只會更多。”
在產品宣傳話術方面，工作人員說，平臺要求客觀真實，“不能夸大功效，如‘治癌癥’‘包治百病’這類虛假宣傳不能說。想走劇情直播也可以，但不建議，因為容易‘虛假宣傳’封號。”對于編輯銷量數據等操作，小鵝通稱無法修改，平臺要求數據必須真實。
微樂播：直播間人數可以隨意設置 評論、抽獎、點贊等都能虛擬
微樂播平臺工作人員表示，服務價位從5980到19800元不等，可注冊個人版進行直播帶貨，且“直播間人數可自己隨意設置”。
在微樂播工作人員發來的套餐功能表上，記者看到，付費觀看、密碼觀看、白名單觀看、報名觀看等多個功能，對進入直播間的觀眾設限，以保證直播間的隱蔽性。同時，還有“自動發言”功能，支持設置馬甲庫、評論庫，按照設定的頻率隨機或順序發言；“數據放大”功能，支持增加虛擬熱力值、人次、點贊數；“虛擬中獎”功能，可產生虛擬用戶抽中大獎。有些功能在5980元套餐中就能實現，有的要花上萬元，直播間人數、評論、點贊、抽獎，均能虛擬。
談及直播話術時，工作人員稱：“只要不違法，都可以宣傳。但‘永葆青春’‘包治百病’等太夸張的話易被提示或封號。‘包治百病’說不了，‘祖傳秘方’可以說。”他還表示，“如果是微信官方封號解封不了，如果是在微樂播（付費）開的號被封，后續可聯系平臺客戶經理，根據具體情況可以解封。”而當記者問能否編輯直播間產品的實時銷量時，微樂播工作人員表示并不提供相關服務。
能否“劇本直播”？微樂播工作人員說：“具體情況并不了解，但是直播銷售產品時不能有欺詐的行為，容易被微信封號。”
那么，平臺如何分成？“直播間要進行‘大健康’項目，我們會收取千分之六的手續費。顧客下單后，錢先到微樂播，7天自動收貨，貨款提現24小時內到賬商家。”
諾云：設有簽到功能，獲取更多用戶信息 直播間被封，平臺10~30分鐘內就能解封
5月中旬，諾云私域直播平臺工作人員稱，如果想直播帶貨，提供營業執照、手機號、平臺付款截圖就可以。平臺服務分為標準版、旗艦版和尊享版，“簡單功能如上架商品、掛小黃車、紅包雨等，標準版就可以滿足，一年5999元。費用越高，玩法會更進階。直播如果不想留痕，也能設置，“有開關，播完有沒有回放都是自己設置的。”
工作人員說，除其他私域直播平臺提到的“紅包雨”“邀請有禮”等功能外，工作人員還推薦了“簽到”功能，“可以設置姓名、電話、行業等問題，讓新來直播間的觀眾來‘簽到’，可以獲得更多的客戶信息，想了解什么問題直接設置就可以。”工作人員說，這就等于零成本獲取用戶信息，從而獲得更大的價值。
工作人員還提示，“賣大健康產品，容易遭到舉報，建議你再運營一個獨立網站，即便出現問題，直播間被封，我們可以操作引去站外，對直播不會有影響，但這項服務只有旗艦版才可以使用。獨立網站也很好設置，50~100元可辦網購獨立域名，我們會后臺備注。被舉報后，平臺操作一下，就能跳轉到獨立域名。”一般情況下，直播間被封，平臺10~30分鐘內就能解封，“真要影響用戶體驗了，再升級旗艦版也不遲，先用標準版就行。”
直播的過程中，平臺有沒有敏感詞、禁忌詞要求？“沒有不能說的，不是特別過分就沒有什么要求。尤其像羊奶粉等食品，沒要求。兩性相關、成人用品等，會提醒播的時候語言不要太露骨。”工作人員說，私域直播不像公域直播會設限。
那么，直播間能否設置評論內容或是利用“水軍”評論？工作人員說，因審查變嚴，目前該功能已下架，可以多找身邊人或多備幾部手機自行評論。
7月中旬，記者再次暗訪諾云平臺。工作人員說，馬甲評論等功能，“之前新聞報道后，都統一下線了。”
對于劇本直播，工作人員發來要求：“必須獨立域名；要播自己的內容，不能盜播他人素材；不能賣保健品，有相關保健品資質的話除外……”她說，劇情演繹需要先開通1.5萬元/年的服務。
業內人士——
私域直播本質是獲取客戶信息
封號、封直播間其實不起什么作用
7月18日，華商報大風新聞記者聯系到一位從事多年私域直播的資深人士。他說，私域直播重在客戶轉化，近年發展目標大多是老年人，“邀請有禮、紅包雨，都是激勵客戶的方法。”
他說，私域直播的各種功能玩法，本質是獲取客戶信息，一人邀請3人，新人再簽到，通過0.1元的福利鏈接，就能精準篩選出愿意下單的客戶，“每個玩法都是環環相扣的，邀請有禮、簽到、訂閱，一套組合拳下來，播上幾場，很快就能實現數據裂變。當然，對于用心不良的直播間，很快也能精準挑選出行騙的對象。”
該業內人士說，私域直播與公域直播不同，沒有平臺拉流，“帶貨掙錢一方面靠盤活現有客戶，另一方面是用現有客戶去裂變更多的客戶。”他說，私域直播算是先把客戶從大池子里篩選出來一些，放在一個小池子里面，再在小池子里進行客戶轉化。“客戶群體多是中老年人，讓他們下載APP他們不會來，但私域直播只需要微信給他發一個鏈接，點開鏈接就可以直接進入直播間，就很方便。下單直接微信支付，有些平臺24小時到賬，不像公域電商平臺，錢能在平臺停很久，能起到一定監管作用。帶來的弊端就是，騙子卷錢跑也很方便。”
近年來，私域直播問題多多，那么，這些商家是如何實現逃避監管的？該業內人士說，私域直播里的商家，很多都運營有自己的獨立網站，私域直播平臺付費功能里，也有跳轉服務，“封號、封直播間其實不起什么作用，私域直播往往都是一次性的，回放也不能看，外人也看不了，有人舉報了，平臺可以后臺操作，將直播跳轉到獨立域名，該怎么播還怎么播。”
律師說法——
針對私域直播亂象
消費者、監管部門、平臺三方應合力防范
陜西恒達律師事務所高級合伙人、知名公益律師趙良善認為，私域直播平臺存在突出問題，一是平臺監管缺失：微贊、微樂播等平臺對直播資質審核寬松，無營業執照、食藥品資質也能直播帶貨保健品，違反相關監管要求。二是數據造假成風，誤導消費者。三是宣傳話術違規風險高：平臺默許或縱容商家提及功效、病癥等宣傳，甚至對違禁詞被投訴后的封號問題提供“快速解決”服務，為虛假宣傳提供便利。四是私域隱蔽性增加監管難度：部分平臺通過付費觀看、密碼觀看等功能限制觀眾進入，使直播間更隱蔽，加大了違法違規行為的查處難度。
趙良善提醒，針對此亂象，于消費者而言，尤其是老年人，應警惕私域直播間的“高銷量”“熱評論”，勿輕信虛假熱度；購買藥品、保健品時，認準正規渠道，核實商家是否具備營業執照、相關食品藥品資質；對宣稱“根治慢性病”“替代藥物”等夸大功效的宣傳保持警惕，避免被虛假話術誤導。
于監管部門而言，有必要加強對私域直播平臺的監管，要求平臺嚴格審核直播資質，杜絕無資質帶貨行為；嚴查數據造假服務，打擊平臺為商家提供虛構流量、銷量的功能或工具。
于直播平臺而言，需履行主體責任，完善資質審核流程，禁止無資質賬號直播帶貨藥品、保健品；杜絕數據造假功能，保證直播數據真實透明，規范商家宣傳話術，避免虛假宣傳。 華商報大風新聞記者 佘欣 實習生 高昕瑤